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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節　道教法印概況

　　第三類是法印。即應宗教法事活動的需要，各個道教組織、門派或道教人物，遵照信仰中的諸神名稱和神司府院名目刻製鑄造的各種印、章、寶、璽，用以發書封章、驅策鬼神、治療疾病、益身延年等等，也有少量法印是朝廷頒賜的。在道書中此類印章被稱為“法印”，如《金鎖流珠引》卷廿六講到天仙道士廿四印、神仙道士十五印、考召道士十二印，其總名則為“太上前聖老君法印”#1。依道書文例我們統稱此類印章為道教法印。有的道書在法印中又分出職印，即施法者名義上的神職職印；兵印，即施法驅令鬼神兵將的法印，等等。本書不作這類微細劃分。《搜神記》卷十五講到一則故事云：賀瑀曾入天府，見到一個層架，上層擺印，下層置劍，瑀身材矮，拿不到印，僅取劍出，洞曉印劍功能的門吏大為感嘆說：“恨不得印，可策百神，劍惟得使社公耳。”此中的印即是法印。這類印章出現極早，遠非前兩種道印可比，漢代時已為當時道人使用。著名印學家羅福頤先生所編《秦漢南北朝官印徵存》一書中，即收錄數十方漢代道教法印#2。行文中按老一代學者對道教的慣稱而名其為“道家印”#3。這時期的印文書體與當時社會印章行用的字體一致，比較容易辨識。隋唐以後，道家法印進入其鼎盛時期，出現大批盤轉曲折、圈圈點點、或有圖而似畫、或為符而層層疊疊、或類漢字卻筆劃繁簡大異的符篆式法印。由於這種類型的印章字形詭譎奇特，有利於營造宗教的神秘氛圍，故頗受人們青睞。其來勢迅猛，影響很大，以至一些本來採用可識漢字作印文的著名法印，在此時也完全轉變成符篆而難以辨識了。更有意思的是，這一時期出現從單顆法印向成套成組法印演變的情況，由簡入繁。如：六戊印，原來僅是一顆印章，則變為六顆，戊子、戊寅、戊辰、戊午、戊申、戊戌等干支字樣全部進入印文，並分別與星圖相配自成一印；五行印也是如此，變為五顆，且各印印文統統配有很難辨識的道符，如果不是印文中的星圖還有些相似的話，人們不會想到它們是一組與五行有關的法印。據有關文獻記載，這類道教法印的絕大多數都是施法者自己製造的，但也有少數印章是朝廷造辦機構根據舊有法印鑄製，再由皇帝頒賜給有關道觀。如《徐仙真錄》卷三載：明英宗在正統元年(公元一四三六年)，封賜北京靈濟宮、親睦注生堂多顆銀、銅道教法印，其中銀印兩顆，一為“上清天樞院印”，重捌拾兩七錢，一為“上清雷霆玄省之印”，重捌拾三兩伍錢；銅印四顆，分別為“上清天樞院印”、“上清雷霆玄省之印”、“玄貞之章印”、“注生籍印”。#4

　　除法事活動外，在各別與道家神異事蹟相連的場合中，為示隆重，也有使用法印的特例。如：傳世有《元人周文英作詩誌傳》墨寶，是《石渠寶笈秘殿珠林三編》收錄的書法名蹟，內容是講元人周文英結識了一位叫辛先生的道人，該人筍冠楮衣、碧眼鶴髮，寒冬大雪之夜拒用炭火，僅單衣而眠，別處積雪半尺但其居屋上卻沒有一點，並且光砼燦燦，鄰人以為著火提水而至，周文英見之大為驚異，便與辛先生交往。該作品卷前即是辛先生所寫草書留言，下為楊維禎、龔致虛、張適墨跡，明初倪瓚作跋，洪武年間上清嗣師陳天尹曾兩次觀看並題識，云：“上清嗣師陳天尹焚香，觀于梅莊寓舍，謹以祖印證盟。稽首”。款後鈐“祖印”兩方。對於這兩方古印，自來鑒賞家都不知道是什麼印，也不知道印文的意思，甚至以為“祖印”就是祖輩天師印#5。其實兩印都與天師印關係不大，而是上清派的法印。上者為朱文疊篆體字，從其印文和印面形態、印邊特徵看，其當為北宋時道教上清派法印，印文為“九老仙都君印”六字。《茅山元符觀頌碑》曾載此印說：宋哲宗報禮上下，遊心道真，茅山上清三景法師劉混康應詔赴京師主持上清儲祥宮。宋徽宗繼位後，對劉混康更加重視；賜號葆真觀妙先生，詔刻九老仙都君玉印，及白玉念珠、燒香簡、紅羅、龍扇諸物，又親御毫楮，為書《度人》、《清靜》、《六甲神符》三經，以寵賚之，皆驚世駭目不可名之寶。#6

　　引文中的“九老仙都君玉印”，除玉字為表示該印質地外，其他皆與《元人周文英作詩誌傳》所鈐“九老仙都君印”相同。這種印章自南宋始印文則變為“上清九老仙都之印”或“九老仙都之印”，刻文已有明顯之差別（詳見下）。只有此印時代、風格、印文相吻合，故其當是宋徽宗詔刻的“九老仙都君印”。九老仙都一名始見於六朝著作《十洲記》#7，後在道書中演變為一處聖境，其最高神便名之為“九老仙都君”。南朝陶弘景《登真隱訣》多次談到這位尊神，該書卷下將其列在天帝丈人之後，其云：“謹關啟太清玄元無上三天無極大道太上老君、太上丈人、天帝君、天帝丈人、九老仙都君、九砼丈人#8”。以其名入印，目的便在於用其神威號令神人也。畫面所鈐第二印印文是兩道並列的道符，僅從其詭異的構形即可知此為一方道符式法印。

　　前面所說兩類道印印章當然是研究道教的重要資料，但多數只見於文獻記載，傳世實物數量很少，受多種因素的影響，著錄及公開發表的形象材料更少，時代也晚一些，都是兩宋以後的東西，在道教信仰中缺少神性和地位。但第三類暨道教法印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，不但古籍、特別是道教文獻中有大量的文字記載和形象著錄，傳世及考古發掘中見到的實物資料也是前兩類無法比擬的。其出現、延續使用時間，亦遠遠超過其他道印，從漢代開始沿用近兩千年之久，幾乎與道教的歷史相始終。同時，法印在道教信仰中更是一種神聖的法器。著名道經《上清靈寶濟度大成金書》卷廿五在論述法印時說：

　　夫行靈寶大法，須得上天玉璽章文，方能洞達杳冥。若以凡世之文，不遇真師所傳，則枉用真心終無所成耳。本章昔元始天王妙砼結成，真篆皆以璧玉為之，名曰金章玉璽。降為真靈之天，付於道君，道君付老君，老君付天皇，天皇始授於軒轅。軒轅後遇玄中大法師靜老天尊出世，方辨其文各有品目。軒轅請問慇勤，故玄中教主以法用之有式，故靈寶大法玄師之主也。自後代代設化、方方傳經而不遇其人，印章多隱於名山而不出。厥後神仙出世，遭值斯文，而天尊慈悲，付以印章，方傳後世。至學之士如遇之，當保愛如性命，不可輕泄。#9

　　在這裡，法印被推崇為元始天王妙砼結成的“金章玉璽”，是經諸多神聖傳下的法物，係施行靈寶大法洞達杳冥的必需品。這種法印崇信意識在近代依然可以見到。廣東省乳源地區流行使用太上老君之印。施用者認為這種印法力無邊，能夠降魔驅邪，有歌謠詠之云：

給印三聲三童子，結印三聲三童郎。

玉印出世有出世，玉印出世有根源。

玉印便是椎子術，五郎騎馬去齊歸。

五郎齊頭又齊尾，齊頭齊尾得團圓。

玉印原來四四方，老君名字在中央。

陽打陽兵都來降，陰打邪鬼走他方。

若有十方來相請，玉印三聲鬼喊亡。

天差差、地差差，老君衙內給下來。

弟子有錢來接去，無錢解轉老君衙。#10

　　這清楚地表明，道教法印源遠流長，從漢代一直影響到近代，在古代道教文物中此種現象十分罕見，對研究道教歷史文化具有特殊的學術價值和意義。

＊道教法印令牌探奧第一章第二節附註＊

#1大同市博物館：大同金代閻德源墓發掘簡報，《文物》1978年4期。

#2見羅福頤主編：《秦漢南北朝官印徵存》第3卷、第5卷，文物出版社1987年10月第1版。

#3見羅福頤主編：《秦漢南北朝官印徵存》編例。

#4《道藏》第35冊562、563頁，上海書店等1994年8月第1版影印。

#5楊仁愷：對孫過庭“千字文第五本”及其他諸作的初步考察，《文物》1979年第10期。

#6《道藏》第5冊664頁，上海書店等1994年8月第1版影印。

#7《道藏》第11冊53頁，上海書店等1994年8月第1版影印。

#8《道藏》第6冊616頁，上海書店等1994年8月第1版影印。

#9《藏外道書》第17冊95頁，巴蜀書社1992年8月第1版影印。

#10轉引自張紫晨《中國巫術》44頁，三聯書店1990年7月第1版。